發布時間:2019-06-03 編輯:本站
新聞詳情
對滴滴司機,大家的第一印象,他們是開著自駕私家車的車主。
但實際上,其中存在數百萬的“特殊”車主。他們大多是外地人,從租車公司租車跑滴滴。
司機、汽車租賃公司和滴滴之間,形成了一條弱肉強食的利益鏈。
為了招募司機,租車公司和滴滴形成了“利益合謀”,甚至幫助司機繞過監管,繳納罰款。
滴滴無疑站在了食物鏈的頂端:在掣肘租車公司之后,租車公司只能進一步壓榨司機。
這群司機的收入日漸稀薄,成為最終被收割者……
01灰司機
晚上11點,李洋在沙河高教園地鐵站,等待這天的最后一個乘客。
他家住在昌平馬池口,為了不空車回家,他通常都會在這里等待順路的乘客。
運氣差的時候,他得等半個多小時,到家的時候,已是北京的后半夜。
而第二天清晨5點半,李洋就會起床。6點,他準時開著八成新的朗逸開始跑滴滴,繞北京城一大圈。
這樣的日子,已重復了4年。
4年前,李洋從黑龍江來到北京,并成為了一名滴滴司機。
但李洋和普通的滴滴司機不同,他通常會避開機場、火車站等地區,遇到查車的,都會繞行。
這是因為他們的車并不是自己的,而是租來的。
大家對滴滴司機的第一印象,是他們是一些擁有私家車的車主。
而不為人知的是,其中存在著大量租車跑滴滴的司機。
這個群體,遠比我們想象中龐大。
“全國租車跑滴滴的司機,已達到了數百萬。在北京等個別城市,租車的占了絕大多數。”多位租車公司的創始人透露。
這個群體大多在30歲以上,學歷較低,多是破產小生意人、黑車司機、第三產業勞動者、兼職白領和兼職小生意人。
此外,他們大多是來一二線城市謀生的外地人,經濟條件不好。
建坤永昌汽車租賃有限公司銷售員小C透露:“現在在北京跑滴滴的,大都是外地人。”
“他們的收入都不太高,在每個月7000元到1.2萬元之間,還要扣去四五千的租車成本。”一家租車公司的創始人吳光透露。
為了賺這個錢,他們每天要跑十幾個小時以上。
他們是互聯網盛世繁華下的產物,他們將一切都依附在一輛車上,游蕩在一個陌生的城市……
在滴滴這種網約車模式崛起之后,曾經存在一批租車跑滴滴的司機,但比例并不高。
但2016年年底,《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》問世之后,各地政府又再推出了自己的監管細則。
比如,北京要求5座三廂小客車排氣量不小于1.8升。
在一些監管很嚴的城市,很多低檔轎車難以達標,被洗出門外。
司機們為了繼續跑滴滴,想到的唯一辦法,就是“租車”。
于是,2017年前后,在網約車監管嚴格的城市,崛起了大量的租車和汽車金融公司,開始和滴滴合作。
據多位租車公司的人員透露,這樣的汽車租賃公司,已超過4000多家。
滴滴、租車公司和司機,正在形成一條完整的產業鏈。
滴滴無疑處在食物鏈的頂端,而司機則被層層盤剝,利潤和生存空間在不斷減少……
02繞過監管
為了招聘司機,滴滴與租車公司之間,似乎形成了某種“默契”。
在滴滴的客戶端,就有一個招募這類司機的入口。
李洋就是從此處報名的,他點擊滴滴頁面的“車主招募”,就看到了“無車加入”的選項。
李洋填寫了自己的聯系方式,第二天,他就接到了自稱與滴滴合作的租賃公司電話,叫他去門店咨詢并看車,并給他發了一個位于北京沙河的地址。
起初他有些不安,怕是騙局。
等到了租車公司,他發現,“辦公墻上貼著滴滴的海報,員工也穿著滴滴的工作服”。
“我沒有雙證,也不是北京戶口,可以跑嗎?”他問。
“基本不會被抓,但是盡量避免去火車站、飛機場這些地方。即使抓到了,公司也會報銷,你放心吧。”李洋記得,當時對方是這樣答復的。
對方給了李洋一張表,上面有21款車型和兩種租賃模式。
一般租期都是6個月,分為整月租賃和“分期租賃”兩種模式。
分期租賃適合手頭緊的人,最少只需要繳納3000元,就可以拿走一輛車跑滴滴,門檻極低。
李洋事后發現,和他一樣從客戶端進入滴滴的人,只是少數。
有一部分人,是被QQ群、朋友圈、各大社交平臺中的招聘吸引而來,另有一大部分人,來自朋友同鄉的介紹。汽車租賃公司的朋友圈宣傳:當司機門檻低,一對一指導掙錢。介紹司機能獲得現金紅包300元。
四川人遠生,就是從招聘網站而來的。申請完之后,他就接到了邀請電話,讓他去門店選車。“我被‘每月輕松過萬’打動了。”他回憶。為此,他還把自己的老父親拉到北京,一起跑滴滴。但這個模式,其實和監管的初衷是背道而馳的。因為監管的主要意圖和出發點,是希望網約車的司機素質高,車輛好,且安全有保障。“我們對司機的要求就是,沒有一次性被扣12分駕駛分,沒有犯罪記錄。”多位租車公司的業務人員稱,沒有犯罪記錄,是他們對滴滴司機的主要要求。因為門檻較低,司機的素質就很難保證。此后,滴滴曾爆發過多起與滴滴司機有關的安全事件。“這多多少少都和這么低的入行門檻有關。”多位業內人士指出。
網約車監管中還要求,司機必須持有“雙證”才能上崗。但這些租車司機,大多沒有,或難以取得雙證。“我們所管轄的800多名司機中,擁有雙證的人只有30多個。”小C透露。“如果是租來的車,肯定有很多人是無法滿足雙證要求的。”但李洋稱,幾乎所有前來租車的司機,都會得到租車公司的統一答復:“被查到,我們報銷罰款。”“我們和滴滴達成了某種合作,會幫助司機繳納罰款,還會告知司機盡量別去火車站、機場。”吳光透露,被查到的司機太少了,兩個月來,只有一例。
“就算被扣車了,我們一兩天內就能把車拿回來,不會耽誤司機出車。”他表示。
而幾乎全國各地的租車公司,都會根據當地監管要求,給出承諾“報銷罰款”。
雙意途順汽車租賃公司、建坤永昌汽車租賃公司和山得利汽車租賃公司,都告訴了一本財經相同的答案。比如,雙意途順汽車租賃公司的管理人員表示:“我們是和滴滴合作的公司,能幫司機繳納罰款。”租車公司也會幫助司機繞過層層監管。審核門檻低,并幫助司機繞過監管,這些操作中,無疑都存在安全隱患。
03 金融盤剝
滴滴與這些租車公司是如何合作的?一家租車公司的負責人林斌透露,他們除了收取司機的租車費用之外,還可以收到來自滴滴的分潤。在早期,這個分潤的比例非常可觀。林斌透露,滴滴會從司機的每個訂單中收取20%的抽傭,再把其中的2%到8%返給租車公司。但租車收入只是其次,這個領域最賺錢的,是金融收入。“幾乎所有的租車公司,都會鼓勵你以租代購。”林斌透露。
所謂的以租代購,說白了就是“分期購車”的變種。
但分期購車有一個要求:首付最低30%。購車門檻更低的“以租代購”模式,于是崛起。
以租代購在這個領域的要求是:首付只需要10%,但通常司機要和租車公司簽訂3年的合同。
“跑滴滴的司機,絕大多數都會選擇以租代購,因此宣傳特別好,首付一成,跑三年滴滴,不僅賺到了錢,車也是你的了。”林斌透露。
實際上,這個模式背后陷阱重重。通常在租金的基礎上,再加上利息,這個模式實際上收取的費用,比直接租車要高得多。而租車公司特別喜歡以租代購這種模式,不僅能收取高額利息,還能去庫存。所以,他們在和司機溝通的過程中,都會引導對方使用“以租代購”。租車公司賺了三種錢:租車錢、利息,還有滴滴的返傭。“早期,不少租車公司賺到很多錢,年入千萬。”林斌稱。很多公司看到這個行業的暴利,開始紛紛涌入。玩家變得越來越多,藍海變成了紅海,甚至是血海。
行業的暴利性開始消失。
首先,滴滴在市面上開始占據壟斷地位。一家企業奪下江山之后,通常就會開始壟斷性的收割利潤之路。乘客感覺到補貼開始減少。而滴滴對司機和租車公司的補貼,同樣也在減少。
“現在的補貼越來越少了,每招募一位司機,滴滴平均只能獎勵100元。”林斌現在每年的補貼近10萬,以前有四五十萬。司機李洋也表示,自己的收入在直線下降,“以前每天賺四五百,現在每天有三百就不錯了。”
其次,很多城市監管太嚴,司機開始減少。
很多司機擔心被抓,且補貼減少,就轉型到其他領域。最關鍵的一點是,因為租車玩家增多,大家都在瘋搶司機和市場,租金價格被打得越來越低。在三方的壓力下,租車公司的利潤被不斷削薄。“我們甚至開始虧錢,但是和滴滴、司機都簽了合同,又不能不干。”多位租車公司的負責人稱,滴滴的合同是排他性的,無法再與其他平臺合作。一家租車公司的創始人韓東磊與滴滴合作5年,繳納了近十萬押金。“我們只能聽從滴滴的安排。即使滴滴沒有補貼,我們也得繼續做。”他表示。滴滴對他們的管理也越來越嚴。“我們獲得補貼的方式是依據評分,滴滴制定了數十項評分標準,為租賃公司打分排名,且規則變更頻繁。”韓東磊稱。于是,不少公司開始從司機身上去榨取利益。
行業為了招募司機,開始變得不擇手段。
“我們在各大論壇甚至大街上貼廣告,去招司機,直接說可以月入兩萬,還用美女做銷售,忽悠司機趕緊簽合約。”一家租車公司的銷售員何佳透露。
“為了搶司機,我們鼓勵他們用以租代購的產品,設置一些金融陷阱,表面上看首付低,其實后面的利息很高。”何佳稱,因為表面看首付很低,司機覺得自己還賺了便宜。
但很快,司機就會發現,利息過高,他們每天跑車的錢,都不夠支付分期和利息。
位于廣西的小陽就曾拿用以租代購的方式買了日產軒逸轎車,租期三年,每月租金3030元。
他做了一段時間后,發現每天毛收入不到200元,根本不夠還租金。
后來才發現,其實他購車的價格,高出市場30%。
還有不少司機因為當地監管變動,車無法上路,導致難以還錢。
但是,針對這些變動和細節,在以租代購的合同中并無體現,大批司機們不僅丟了工作,還債臺高筑。
因此,最近,全國范圍內都曝出了新聞:很多租車公司被滴滴司機拉橫幅抗議。
但抗議歸抗議,行業還在有條不紊地繼續。2018年,滴滴就開始擴張自己的汽車租賃版圖:收購人人車,自建租賃公司。
“滴滴變成了我們的競爭對手。”韓東磊認為,自己只是滴滴成長路上的“炮灰”——需要他們的時候,滴滴就讓他們打前鋒,不需要的時候,他們就馬上可以被替代。隨著網約車的盛行,租車跑滴滴的一片灰色江湖開始出現。“上有政策,下有對策”,是這個行業的口頭禪。位于食物鏈頂端的滴滴,在壟斷市場后,正在喪失原有的口碑。乘客對司機的抱怨增多,司機怨聲載道,而租車公司,也心懷不滿。“滴滴沒有忠誠的信徒,只有短暫的利益合謀。”韓東磊稱。
*文中部分受訪者為化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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